【长城评论】槟榔的科学与文化对决

　　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日前下发了《关于停止广告宣传的通知》。通知要求，湖南所有槟榔生产企业即日起停止国内全部广告宣传，停止发布的媒介平台包含且不限于报纸、电台、电视台、高速公路、机场、铁路列车、地铁、公交车、网络平台、电子屏、店招、影院、出租车顶等，且此项工作必须在3月15日前全部完成。

　　为什么要禁止广告宣传槟榔？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会长杨勋解释，叫停槟榔广告宣传，并不像大家联想的是出于槟榔致癌的考虑，而是立足湖南槟榔产业的行业规范，要求进一步加强行业自律。

　　但网友提出的“致癌”猜测并非没有理由。

　　早在2003年，世界卫生组织下属的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已将槟榔列为一级致癌物，包括槟榔果、含烟草的槟榔嚼块、不含烟草的槟榔嚼块。在致癌威力上，烟草、酒精、黄曲霉素、砒霜和槟榔为同一等级。同时，国家卫生委办公厅印发的《健康口腔行动方案(2019-2025年)》中指出，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在2017年公布致癌物清单时，已将槟榔果列入一级致癌物。

图片来源于视觉中国

　　停止广告宣传作为一级致癌物的槟榔，应当看作是科学与文化对决的初步胜利。然而在千百年来的槟榔文化熏陶之下，围绕槟榔的科学、文化之争会走到哪一步，尚无定论。

　　文化是强大的，习俗同样如此。槟榔文化在中国广为流行和大众化，槟榔象征着美好生活和甜蜜爱情。20世纪30年代，湖南湘潭人黎锦光创作了《采槟榔》的歌曲：“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这首歌不仅生动描绘当地生产和采食槟榔的劳动生活，而且把这种行为升华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相同的追求美好爱情的高度。今天，中国台湾少数民族和黎族在婚恋中，都以槟榔为媒介，以槟榔为聘礼，以槟榔作应答，以槟榔为爱情忠贞不渝的信物。

　　不过，人类采集和利用(主要是食用)槟榔的历史极为久远。早至公元前900年，古印度诗人马可的作品里就描述了印度讫哩史那王率领的士兵嚼食槟榔，中国的南方食嚼槟榔也有2000多年的历史。不过，槟榔的长盛不衰既在于其药食同源，也在于其大众化，在这两者的后面是槟榔的成瘾性。

　　槟榔果中富含多种生物碱，其中含量最多的是槟榔碱和槟榔次碱，它们能使人产生欣快感、舒适感，甚至有抗抑郁的作用。在生产加工槟榔果的过程中，生产者还要添加细辛、麻黄、薄荷、甘草以及生石灰等物质，使得槟榔对人的神经刺激就更大，也让人更容易上瘾。即便没有添加麻黄一类的物质，槟榔本身也会让人成瘾，在不断的嚼食之后，形成了对身体的致癌渐变。咀嚼槟榔时，槟榔纤维的摩擦会造成口腔黏膜局部外伤和黏膜损伤，并且由于长期咀嚼槟榔，导致伤口迁延不愈，引起慢性炎症、氧化作用增强和细胞增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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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槟榔中的多种生物碱不只是让人兴奋愉悦，而且，槟榔碱能促进上皮细胞的凋亡和干扰细胞外基质大分子(胶原、弹性蛋白等)的沉淀和降解过程。上述多种因素长期共同作用就形成了癌变的基础。

　　流行病学的调查同样证明，食用槟榔越多，口腔癌发病率越高。除中国南方之外(主要是海南和湖南)，印度、印度尼西亚、斯里兰卡、越南、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国都有全民嚼食槟榔的风俗，其中印度是消费槟榔最多的国家，也当仁不让地成为全球口腔癌发病率最高的国家。

　　2018年中华口腔医学会和中国疾控中心曾调研湖南省群众嚼槟榔和口腔癌的现状，当时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口腔颌面外科病房内，50位住院患者有45人患口腔癌，其中44人有长期、大量咀嚼槟榔病史。在大量的科学证据和流行病学的数据下，IARC和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才把槟榔列为一级致癌物。

　　不过，中国的槟榔产业是巨大的，而且是成千上万人的衣食父母。仅在2017年，槟榔产业给湖南带来超300亿的产值，槟榔产业从业者达300多万人，食品包装等相关产业从业人员超过1000万人，已成为湖南的经济支柱产业，而且湖南的槟榔产业几乎占全国槟榔总产值的四分之三，并且未来十年槟榔产业在全国的规模可达千亿人民币。

　　但是，在科学和文化的对决中，谁主谁次，谁轻谁重，已经很明显，生命和健康是第一位的。现在，中国只是禁止广告宣传槟榔，还没有像禁烟一样以法律的形式来禁止槟榔的食用。事实上，尽管禁食槟榔比禁止烟草有更大的难度，但是需要像禁烟一样来禁止食用槟榔，并且，一个较好的做法是，药用的归药用，饮食的归饮食。也就是，可以把槟榔作为药物来使用，但应禁止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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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中国至少有6000万人食用槟榔，全球约有6亿人有嚼食槟榔，槟榔是世界上继烟草、酒精和含咖啡因饮料之后最常见的第四类精神活性类物质。在美国，从1976年开始就严禁各州之间运输槟榔果，在加拿大、澳洲等国，槟榔产品直接被禁止销售。

　　而且，如同烟酒不分家一样，槟榔这种东西也是一种共同消费品。一包槟榔如同一包烟，不管谁买的，几个人在一起就是共有，人人都可以嚼一颗，既容易扩大消费人群，也就容易损害更多人的健康。

　　只有禁止生产和销售槟榔，在拯救生命和维护健康中，科学才有可能获得全胜。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因为，即便禁止烟草和毒品，在全球，也是屡禁不止。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对烟草、毒品、槟榔这些既上瘾，又损害健康和毁灭生命的物质采取行动。(张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