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塞罕坝】望海楼:百万亩林海的精神地标
位于塞罕坝林场大光顶子山顶的望海楼,刘军夫妇已经在这里守望了11年。 记者 刘飞 摄
塞罕坝林场最高的地方,叫大光顶子山,山上有一座叫望海楼的瞭望哨,望海楼上住着一对夫妇,他们的名字叫刘军和齐淑艳。望海楼的“海”,指的是塞罕坝的百万亩林海;望海楼的功能,是防火护林。 望海楼是守护森林的“眼睛”,是百万亩林海的精神地标,是忠诚、责任和坚守的代名词,是塞罕坝人的骄傲。 刘军、齐淑艳夫妇守望望海楼已经11个年头了。 他们11年如一日,瞭望、报告,瞭望、报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冬天大雪封山,望海楼与世隔绝,有时几个月见不到一个人,寂莫难耐时,他们就对着林子喊几声;没有水吃了,就化些冰雪;想儿子了,就去林子里看看那些树…… 他们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们瞭望半径20公里;他们值守望海楼11年多,没有发生过森林火灾。 8月17日、18日,记者走进了望海楼…… 站在望海楼眺望,无边的林海、无尽的绿色。 记者 商棠 摄
“林子是亲生的,我是抱养的” 8月17日上午10时许,记者来到望海楼,刘军夫妇已经迎候在门前,一只叫毛毛的小白狗,呆萌地摇着尾巴。 望海楼是一个四层L型建筑,四层上面是瞭望台。楼体上竖着有三个大字“望海楼”,横着还有两行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望海楼前面是一片樟子松林,近处是烂漫的野花。在一片花丛边上,记者和刘军夫妇聊开了。 刘军夫妇在工作中。 记者 胥文燕 摄
“这已经是第四代望海楼了。我的父亲叫刘海云,是上世纪60年代末的瞭望员,当时他们住的是马架子,木杆拍上土,草苫子盖在上面,再用铁丝固定好,就成了瞭望房舍,那是第一代望海楼。后来,第二代望海楼垒成了砖房。2006年我们上来做瞭望员时,住的已经是第三代望海楼了,三层小楼房,条件还是很艰苦。现在的条件好多了,生活工作设施很完善。”刘军说。 回忆起往事,刘军侃侃而谈。记者 任光阳 摄
说起11年前他和妻子到这里来的情景,刘军记忆犹新。2006年9月13日,林场通知他们到望海楼工作,14号买了些油盐酱醋、蔬菜和粮食,15号就他们搭乘一辆作业车上来了。当时没有像样的路,一辆皮卡车颠了2个多小时,才到了这里。皮卡车把他们夫妻扔在山顶,就开走了。他们开门一看,一股霉味和潮气便扑了出来。屋里除了一个小土炕,就没有什么空间了。两个人看到这个景象,一下子懵在了那里。回过神来之后,他们赶紧把炉子点着,想烤一下屋子里的潮气。从上午烤到了晚上,房间里烤出了许多水珠,还是潮得很。他们就这样睡下,度过了望海楼的第一个夜晚。 长城新媒体记者在望海楼进行航拍。记者 任光阳 摄
“没有电视、经常停电,也轻易见不着一个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们一度也很迷茫。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2014年。那时候,食物、水等生活用品都是从场部送过来,因为路不好走,通常都是把东西送到十几里外的路口,他们两口子再轮流把东西背回来,往往是上午10点东西送到,到了晚上才背到望海楼。最难熬的是冬天,最冷时零下40多度,把炉子烧得通红,在屋里还得穿上厚棉袄。每年场部供应两吨煤,省着用刚够烧,也不敢使劲烧。 2006年,刘军夫妇刚到望海楼工作时的情景。 资料图
“下雨天最令人心惊胆战。当时望海楼的瞭望台和楼梯,都是用铁皮搭的,一到雷雨天,大火球顺着楼梯就往屋里滚。”齐淑艳说,“有一次,一个大火球崩得我一个趔趄,屋里的电话机、电灯灯头也冒火星,吓得我浑身哆嗦。” 茫茫夜色中,只有望海楼的灯光,与天上的星空交相辉映。记者 任光阳 摄
还有更可怕的,就是不期而至的野兽。“一天晚上,我一抬头,发现一只狼趴在窗台上,眼睛冒着绿光,直瞪瞪地看着我。”齐淑艳吓得一宿没睡。
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心里最愧疚的是孩子,我们欠了他很多很多。”说到这里,齐淑艳的眼圈红了。 说起儿子小时候的不容易,刘军夫妇就觉得特别愧疚。记者 任光阳 摄
2006年,他们的儿子刘志钢13岁。他们上了望海楼,孩子在围场县城读寄宿小学。只有等到每年的寒暑假,孩子到望海楼住上一段时间,那是他们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刚说到这儿,他们的儿子刘志钢和新婚的妻子回来了。刘志钢和他父亲一样,长得憨憨的,黝黑的脸孔,特别爱笑。他听我们说到了他,便过来插话说:“记得那时候爸妈总也不到学校看我,同学们都笑话我是没有爸妈的孩子。我就打电话让他们来看看我,他们还是来不了。我就想了一个办法——喝药!想着如果我喝药病了,你们总会来看我吧。我记得喝的是治疗外伤的正骨水,老师知道后立刻给我姥姥打了电话,幸好姥爷是老中医及时救治了我。最后药也白喝了,爸爸妈妈还是没有下来看我。假期的时候,我来望海楼住着,父亲天天领着我去林子里转,告诉我这是什么树,那是什么花。这片林子几年了,哪棵小树生病了。我当时心里又委屈又嫉妒,有一次就对父亲说,‘你天天看林子,我长这么大,一年也不去围场看我。林子是你们亲生的,我倒像是抱养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句话把父亲说哭了。现在想起来,心里特别后悔,我误会父亲了。”这时候,大家的眼睛都红了。 刘军和儿子刘志钢小时候的合影。 资料图
刘军夫妇刚到望海楼的时候,现在楼前二三十米高的林子还是一片小树苗,没有胳膊粗,只有半米多高;儿子13岁,和这些小树苗一样需要呵护。可他们选择了林子,狠心地把孩子送到了围场县城。是他们无情吗?不是!他们把更多的爱给了林子,把给儿子的爱埋在了心里。 现在,每天在树林里行走,是刘军夫妇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看见这些树,心里就高兴,它们就像是自己的小孩似的,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是最幸福的事情。”刘军说。 刘军一家人在吃晚饭。记者 任光阳 摄
“渴饮冰雪当美酒” 2014年,新的望海楼建成了。条件虽然好多了,但孤单和寂寞并没有改变。 刘军和妻子展示他刚刚写好的书法作品。 记者 胥文燕 摄
8月18日,刘军拿出一张白纸,写了两行大字:“渴饮冰雪当美酒,笑听松涛起壮歌”。看着这几个字,记者的敬意油然而生,记者感受到了一种精神,一种以苦为乐的乐观主义精神,一种坚守岗位、赤胆忠心的英雄主义精神。 11年来,刘军夫妇记录的瞭望日记已经有几百本了。记者 任光阳 摄
每年的9月15日到大雪封山、3月15日到6月15日,是防火的关键时期。这时候,刘军夫妇白天瞭望,每15分钟向林场防火办电话汇报一次并进行记录。每到春秋两季,是最为关键的时候,必须特别仔细。春天种地,有时候老百姓烧杂草;秋天收获,天冷,老百姓又喜欢点火取暖。年年这样,11年如一日。 刘军父子在准备午饭。记者 任光阳 摄
几年前的一个秋天,10月底下大雪了,除了刘军他们的望海楼,其他望海楼都撤下去了,大家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傍晚,刘军习惯性地登上了瞭望台,往北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烟!”位置是内蒙古的克什克腾地区。他马上向上级进行了汇报,很快内蒙古、河北的扑火队就到现场进行扑救。第二天,他才知道,内蒙古那边烧毁了林木8000多亩,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火情必然会蔓延到塞罕坝林场。“后来,林场还给了奖励,每人奖了我们100元钱。”刘军腼腆地说。 刘军打电话向上级报平安。记者 任光阳 摄
“说心里话,我看着这些树,和看着儿子一样亲。冬天刮大风,看到树枝被刮断了,能心疼半天;夏天看到游客采花,赶紧撵他们。这些树和花长这么好,太不容易了。”齐淑艳的话发自肺腑,“我走在林子里,经常和这些树说话,听着风吹过来,哗啦啦的声音,觉得它们听懂了,在回答我。” 晚饭后,齐淑艳在收拾。记者 任光阳 摄
11年来,斗转星移,4000多个日日夜夜,当年的小苗长成了参天大树,青春年少的刘军也已两鬓斑白;唯一不变的是四周一望无际的绿色、日复一日的观察瞭望,还有无边的孤独和寂寞。 刘军在工作。记者 任光阳 摄
他们俩刚来望海楼工作时, “一开始一天到晚见不着人,最难熬的就是孤独、寂寞,我俩又年轻,有时候烦了,就会吵两句。”后来,两口子“该吵的架都吵完了”。在刘军夫妇之前,瞭望员陈锐军和妻子初景梅在这里值守,从1984年到1996年,他们守望了12年。由于缺少语言交流,他们的孩子到了5岁,只会叫爸爸、妈妈。 好有爱!齐淑艳和刘军在开玩笑,她把瓜皮递给刘军吃。记者 任光阳 摄
“你们怎么来排解寂寞呢?”记者问道。 “我喜欢写字和画画,我爱人从前就是纳鞋垫,现在有了网络,也喜欢在手机上玩个小游戏,有时候她也到外面对着林子吼两嗓子。”刘军说。 写书法和画画是刘军最大的业余爱好。记者 任光阳 摄
望海楼的小屋里挂满了刘军的作品。一幅名为《守望》的画引起了记者的注意,两只毛绒绒的小猫瞪着大眼睛,依偎在一起。既可爱,又执着;既温情,又有力量! “2012年,家里养过两只猫,和我们做伴。那时候特别想画它们,用了两天时间画好了,‘守望’这两个字就冒了出来。”刘军说。 刘军夫妇给记者讲述《守望》的故事。这幅画有人想高价买走,他们没舍得卖。记者 任光阳 摄
“人们都说这两只猫像我们俩,胖的是我,瘦的是他。”齐淑艳边说,边哈哈笑了起来。 现在刘军已经成了林场小有名气的书画家。《林间巡护》《春江水暖》《鱼乐图》《松鼠送福》……刘军把很多林子里的景象,都用画笔描绘下来,他画了几百幅的画,很多都送给了朋友和游客。 “和哪里的网友在聊天?”“就不告诉你!”记者 任光阳 摄
常年在潮湿高寒的山林里工作,刘军和齐淑艳不同程度地患上了风湿的毛病。8月17日,多半天下着雨,刘军的关节就开始痛,他的桌上常备着除湿止痛的药瓶子。 “我要看护好前辈们用生命栽下的林子” 8月18日,刘志钢和媳妇、还有媳妇的小妹妹又和齐淑艳闹成了一团,他们把一个蒙古族的头饰给妈妈戴上,还要拍照片,一家人其乐融融,非常温馨的场面。 刘志钢他们在“打扮”妈妈。记者 任光阳 摄
齐淑艳亲切称呼刘志钢媳妇“丫头”,看着两个孩子恩恩爱爱,她的嘴巴乐得都合不拢。刘志钢是今年6月份结婚的,小俩口没事时,就到山上陪父母。 “父母是我们的骄傲,我要让他们快乐,还要像他们一样爱这片林子。如果领导同意,爸爸愿意将来把看望海楼的任务交给我。”说到这里,刘志钢显得特别自豪。 一家人的“全家福”。记者 任光阳 摄
然而,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刘志钢并不理解父母。 他从小便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家长会总是姥姥姥爷去;别人家孩子生病感冒了,爸妈都在身边,他永远得自己扛;别人家爸妈隔三岔五去学校看孩子,他只能在寒暑假跟父母团聚。 想爸妈的时候,刘志钢就把妈妈用过的、爸妈给自己买的东西拿出来看。有一次,齐淑艳放假回来给儿子洗书包,发现儿子钱包里塞着自己的头发,“你收这些东西干什么?”“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瞅瞅……” 刘志钢对父母怨过、恨过。从承德市一个中专学校毕业后,他在酒吧端过盘子、刷过碗,后来到上海打工,一去就是4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渐渐理解了父母。“儿子、林子不能两全,我从小在这片林子里长大,很依恋这里。”于是,后来他又回来了,在阴河林场当了一名扑火队员。 刘军和儿子刘志钢有时候就像朋友一样开玩笑,然后两人开怀大笑。 记者 任光阳 摄
“到林场工作以后,我从上一代人身上感受到他们的忠诚与担当,感受到他们的牺牲与奉献,父母的形象在我心里也越来越高大,望海楼在我心里就像是一个圣地。”刘志钢对记者说。 父母向刘志钢传授瞭望“真经”。 记者 刘飞 摄
“有一天晚上,一家人在看电视。听到父母聊天时说,将来他们退休了,必须要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接班,他们担心这样的人不好找。”刘志钢说,“当时我就和父亲说,让我接你们的班吧。没想到父亲当场拒绝,‘我30多岁上来,都受不了,你20多岁,能受了这个苦!不行!’” 刘志钢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记者 任光阳 摄
刘志钢说,当时觉得父亲挺心疼自己的,心里还挺感激,后来才知道父亲并不是这个意思。“‘爸爸你不用心疼我,我可以的。’父亲说,‘依着你的性子,哥们儿朋友找你玩来了,扔下了望海楼跑别处去,出了事,咋办?林子着了火,咋办!’原来父亲是不放心我,觉得我不是他心里那种靠得住的人。” 刘军向儿子传授瞭望防火的技能。 记者 胥文燕 摄
后来,刘志钢有空了,就和父母一起上瞭望台,缠着他们教他瞭望防火的要领。刘军夫妇看儿子真心想学,也就经常给他说一说。
“最难区别的是雾和烟、扬尘和烟。冬天的雾和烟,同样向上升腾,区别它们要注意两点,雾的面积会不断扩大,烟会一直往上冒,二是雾是没有根的,烟是有根的。沙尘暴越往高处越黑,拧着向上升,而烟越高越淡,不拧……”8月18日,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刘军又开始给儿子“上课”了。 刘军夫妇又在给儿子“上课了”。记者 任光阳 摄
刘军同意把“接力棒”交给儿子,是今年初的决定。去年快过年了,刘军夫妇有事必须得下山一段时间,他们开始物色替班的人。没想到刘志钢自告奋勇:“爸爸,让我来吧。”想到近两年儿子的表现,刘军同意了。 刘志钢和父亲一样,有时间了总喜欢到林子里去转转。 记者 胥文燕 摄
20多天后,刘军夫妇回来后发现,刘志钢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条,汇报、记录一次没落;20多天,他像钉子一样钉在望海楼。考验通过了,刘志钢从此正式成为下一代驻守望海楼的候选人。 刘军在教给儿子如何规范地做好瞭望记录。记者 任光阳 摄
8月18日上午,刘志钢和父母在一起清洗从林子里捡来的蘑菇,又聊起了儿子小时候的事情。 “我们亏欠你很多,还埋怨我们吗?”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总是这么说,你们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抱怨你们。你们教给了我很多很多,我现在特别理解你们,我要像你们一样把这片林子看护好。”不善言辞的刘志钢深情地说,“爸爸妈妈,我爱你们,谢谢你们!”这时候,一家人都流下了眼泪,一家人抱在了一起。 刘志钢和父亲深情地拥抱在一起。 记者 胥文燕 摄
“我的爷爷、父母都是望海楼的护林人,如果我将来有幸继续在望海楼工作,我一定会尽职尽责,看护好前辈们用青春和生命栽下的林子,不让林子受到一点点损失!”刘志钢对记者说。 离别时,刘军给我们写了书法“祝长城新媒体越办越好”相赠。刘志钢 摄 8月18日,我们要离开望海楼了。 暮色中的望海楼被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像一座丰碑,耸立在百万亩林海之巅。 望海楼已经成为很多游客到塞罕坝必看的一个“景点”。记者 任光阳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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