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委员长镜头②沈彦俊：守望水资源 一辈子专注一件事

长期艰苦的野外科技工作，让沈彦俊的皮肤带着很自然的“小麦色”。（资料图）

　　长城新媒体记者郭甜肖

　　“应立足新时代历史起点，把河北省的农业定位从服务全国粮食安全调整到服务京津冀的区域需求上来，合理计划和安排农业生产规模，引导农业发展由注重产量向‘节水提质增效’转变，实现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近日，河北省政协公布的2018年度10件重点提案中有一件关于促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提案位列重点督办提案之首，提案人是中国科学院遗传发育所农业资源研究中心主任助理、中国科学院农业水资源重点实验室主任沈彦俊。

　　初见沈彦俊，感觉这位农业水资源研究领域的专家有点低调，一身户外运动装扮。长期艰苦的野外科技工作，使他的皮肤带着很自然的“小麦色”。他先后获得“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河北省自然科学一等奖”、第二批国家“万人计划”科技创新领军人才等诸多荣誉。但在记者眼中，他更像一位普通的老师，朴实而谦逊。

　　沈彦俊说，自己20多年来只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就是缺水区农业水循环过程与水资源可持续利用研究。“做一件事情，就要自己营造一个氛围，不要被外界所影响，我的导师刘昌明先生常说‘真理来自野外’，我的战场就是广袤的土地，我的研究要从田野里来，到田野里去……” 20多年的水资源守望，其中的艰辛非常人能够想象，但他坚持了下来。“只要你认为方向是对的，坚持下去，终会得到认可。”

中科院栾城农业试验站俯瞰图。（资料图）

　　“必须有拿得出手的科研成果，在这个领域里才有话语权”

　　中国科学院栾城农业生态系统试验站位于华北平原北部的太行山山前冲积扇平原，代表华北平原北部典型潮褐土高产农业生态类型，是我国重要的粮食高产区。在栾城站内，记者的第一印象就是地大、墒情好，试验田一块块整齐排列在阳光之下，像一幅优美的油画作品。虽值隆冬时节，但试验员们仍蹲点田间，细心采集样本资料和监测数据，心无旁骛地记录。

　　这里凝聚了所有人的汗水。当然，也见证了沈彦俊从青葱岁月至今23年来的青春和理想。

　　“当时来的时候都是学生，但是每个人‘拎’出来都能干活。”那时，1995年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地理系、满身学生气的沈彦俊，或许想不到，未来自己会成为我国农业水循环过程与水资源可持续利用科研队伍中的中坚力量。

　　“我们站从上世纪80年代初就开始了以减少灌溉次数为目标的优化灌溉制度研究，80年代中后期进行‘四水’转化过程试验研究，建立了区域蒸散估算模型；90年代末以后加强了农田节水的作物生态生理基础研究，创立了综合节水农业模式.......”当谈到栾城站的节水研究历程和成绩时，沈彦俊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说起来滔滔不绝，语气里溢满自豪之情。

　　“不忘初心，不是说出来那么简单，涉及国家未来可持续发展的事情来不得半点马虎。”坐在记者对面的沈彦俊一直强调，拥有领域前沿的科研成果，才有领域里的话语权。

　　为农业水资源可持续利用“问诊把脉”20余年，沈彦俊先后主持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国家973项目和科技支撑项目课题、中科院重大及重要方向项目等各类科研项目，2011年被聘为科技部“国家应对气候变化十二五科技战略规划”编写组专家和“应对气候变化国家战略研究报告”编写组专家，2014年入选国家创新人才推进计划“中青年科技创新领军人才”，2016年入选“国家万人计划”领军人才..........

　　23年，沈彦俊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成长为从事水资源可持续利用研究的中坚力量，他心里一直秉持的科研“初心”，从未改变。

　　　“碰到问题、解决问题，没有想太多”

　　近几十年来，京津冀地区降水有微弱减少趋势，水资源长期入不敷出，地下水连年超采已经造成各种环境和生态问题。一组数据令人担心：仅河北中南部平原自1984年至2008年的25年间，依靠超采地下水实现的粮食增产达到1900亿公斤，为此消耗掉的地下水储量约为1400亿立方米，地下水位的快速下降引发了平原区湿地大面积萎缩、河道断流、地面沉降等问题。河北坝上地区的地下水超采也同样造成湖泊干涸、防护林大面积死亡、土壤沙化等生态危机。

　　“最主要的原因是在过去三十多年来，河北省承担了国家解决温饱的重要任务。河北省为我国解决温饱问题作出了巨大贡献，也付出了地下水全面超采的代价。”沈彦俊坦言，多年来的研究结果也证明，农业生产是造成这个区域地表水资源减少、地下水超采的主要诱因。

　　“各地虽然也建设了不少节水灌溉工程，但往往处于重建设、轻管理的状态。政府和部门大力提倡节水灌溉技术，但是节水主动权掌握在农民手中。”沈彦俊说，农民往往只凭经验去灌溉田地，远没有达到适时灌溉和适量灌溉，使得地下水利用效率较为低下，难以扭转缺水的局面。

　　究竟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目前，河北省农业节水的最大潜力在于调整种植结构节水和改变种植制度节水，通过压缩高耗水作物种植面积和减轻农业生产强度实现大幅度的节水。其中，调整农业定位是关键。”沈彦俊认为，农业开发和水资源可持续利用急需科学规划。“河北省的农业定位应该从服务全国的食物供给调整到服务京津冀地区对优质粮食和肉蛋奶等产品的区域需求上来，为区域协同发展战略的生态环境建设腾挪出更多的水资源。这也有利于推进河北省产业结构的转型，促进全省经济结构的升级。”

　　如今，沈彦俊科研团队提出的改变农业种植制度和科学休耕、限水灌溉制度等研究成果，大部分已经被采纳作为河北平原地下水超采治理的主要技术措施。

　　雄安新区唐河污水库位于白洋淀上游，水库污染物复杂多样，超标严重，对水环境影响范围广，极大威胁雄安新区“水城共融”生态城市建设。中科院农业水资源重点实验室已将该地区的生态建设和水资源可持续利用的相关科学问题作为研究活动的核心，并参与了“雄安新区水城共融建设战略咨询研究”项目，提出保障雄安新区“水城共融”生态城市建设的水安全战略对策与建议。

　　“没有谁一开始做事，就想着这是‘工匠精神’。我们就是踏踏实实干，把科研项目做扎实，碰到问题、解决问题，以满足国家不同阶段的发展目标。”沈彦俊说，未来将围绕京津冀一体化发展对水资源可持续利用和生态文明建设的空间需求，进一步深化研究，为京津冀地区绿水青山的保护和再造提供科技支撑，服务该区域的生态环境建设。

　　　“要做耐得住性子又能解决实际问题的真专家”

　　“做研究不能只呆在实验室，只忙着写论文，研究了一堆东西，到地头却没人用。”坐在记者对面的沈彦俊一直强调，一切农业科研都应该从生产实际出发。

　　沈彦俊说：“做研究就得耐得住寂寞，要做耐得住性子又能解决实际问题的真专家。”他认为，实验室的东西再先进，还要拿到地里面去，要让农民真正得到实惠。他常常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的学生，要两条腿走路，既要做科研、发文章，又要关心产业关心社会。

　　在华北平原水资源可持续利用方面，沈彦俊率领中国科学院农业水资源重点实验室和河北省节水农业重点实验室的成员，以自己研究成果为依据，积极向国家和省撰写政策建议报告；在区域层面上，沈彦俊带领科研团队以耗水监测、农业结构调整、水足迹评估等为主，从水资源可持续管理方面开展工作，形成了基于农情物联网和遥感技术相结合的《河北中南部平原农情监测快报》等产品，定期推送到水利和农业行政主管部门，提供决策支持服务。

　　“过去5年中，我们累计提交14份建议，其中获党和国家领导人批示的政策建议5份，获得省级领导批示的建议3份；有些建议也以政协提案的形式获得重视，并推动相关水资源可持续管理方面的政策制定。”至此，在沈彦俊心里盘桓了20年的“一件事”，渐渐有了答案。

　　“足够优秀”和“全身心投入”，不仅是沈彦俊给自己提出的要求，也是他选择学生的标准。如今，他这样要求当下的年轻研究员，就像23年前对待一天天扎实成长的自己。

　　记者手记：

　　我只是做了本职工作而已

　　带着眼镜、说话慢条斯里，这是我对沈俊彦的第一印象。

　　记者初见沈俊彦时，他正在房间打电话，从地下水硝酸盐氮、同位素、水质污染物等词汇，判断他应该是在就一个研究课题的细节同人讨论。

　　电话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讨论到一半的时候，他声调逐渐高了起来，手势挥动幅度也大了许多。他不厌其烦地向对方讲解自己的思路，然后又打给另外两三个人，他很详细地向每个人说了同样的话，还叮嘱，“如果还有问题，请再给我打电话。”

　　在采访中，他的形象也一步步逐渐丰满起来。通过他的介绍，记者了解了过去30年华北平原农业生产取得的发展，同时高强度的灌溉和施肥在区域范围内造成了严重的地下水超采和包气带土壤污染；了解了河北省农产品的产量和京津冀区域的需求量，也知晓了除了粮食过剩以外，蔬菜和水果的过剩更为严重，肉蛋奶和水产品也都全面过剩.........

　　刚接触沈彦俊的时候，他显得有些“不善言辞”。当记者提出想采访他时，他一直强调一句话，不用来采访我，我只是做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

　　在多方沟通下，沈彦俊终于同意接受专访。如果要用一个关键词总结此次专访，蹦出的词就是“严谨”。对沈彦俊来说，每一个科学术语都必须力保准确，他在讲述过程中，看到记者脸上闪过疑惑时，都会主动打断，用更通俗的语言把这个科学术语解释清楚。

　　专访收尾时，沈彦俊说：“我之前不愿意接受采访，那是因为那件重点督办提案能做成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整个团队一起协作的结果。”

　　寥寥数语，我感受到了这位科研工作者的胸怀。在科学家这个群体中，由于从事工作的复杂性和艰巨性，他们深深地知道，每一项科学成果的诞生，每一个科学难题的攻破，都是团队协作、共同努力的结果。因此，在他们的世界中，个人被放得很低，家国情怀、集体为重是他们融入血液的思维模式。